很多业内人士乐于将非虚构写作视为新闻写作的“圣杯”,但现实生活往往像虚构小说那样充满戏剧性和偶然性。
过去的一年,并未成为非虚构写作摆脱扑朔迷离发展境况的转折点,致力于“讲述最好的非虚构故事”的ONE实验室宣布解散,让“慢内容”与“快资本”、“慢创作”与“快赚钱”之间的沟壑看起来更加不可填补。
红极一时的《惊惶庞麦郎》和热闹非凡的《1986,生死漂流》似乎依然在敲打着我们,非虚构作品要想在市场收获一席之地,还是离不开非典型的争议、曲折或偏见。
就在非虚构创作的不确定性日渐增多之际,雷磊和真实故事计划从一众队伍中脱颖而出。他们的微信公众号上线前一个月,便拿到了300万投资;2017年10月,ONE实验室解散后不久,真实故事计划又获1200万A轮融资;就在昨天,真实故事计划的公号粉丝突破百万大关,这在严肃内容创业领域并不多见。种种因素,也稍微缓解了外界对于非虚构写作的悲观情绪。
创始人雷磊曾先后就职于南方周末、优酷侣行和GQ,专注深度报道多年,他既有内容情怀也有商业梦想,对于“每天讲述一个从生命里拿出来的故事”,有着敏锐的直觉和莫大的热忱。目前,雷磊正带领真实故事计划进入到影视产业,在这个尚未成型的变现市场中继续摸索。
记得李海鹏曾说过:“故事最终能够打动大家的,仍然是它跟现实的关联,而真实故事唤醒人们对这个世界的感触的能力一定是超强的。”那么,非虚构写作要往何处去呢?带着这个疑问,我们找到了雷磊,看看他的真实故事计划是什么。
媒通社:当初取名为“真实故事计划”,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吗?
雷磊:我们原来想取的名字叫“非虚构计划”或者是“每人故事”,就是每个人都有故事。后来想着,如果我们取非虚构的话,对很多人来说可能还不太知道,我们想以“真实故事计划”这样一个大家都知道的词来吸引更多人阅读,进而去接触、理解非虚构文学本身的魅力。
媒通社:相较于时尚类或文艺类,严肃类的内容创业显得更为艰深,您是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前景还是为了坚持情怀与理想呢?
雷磊:当我们做的时候,可能并不是说纯做情怀,或者纯做商业。当然我对这两种选择并没有太大的看法,因为我觉得商业有商业的意思。对于有情怀的人,他们做的事情我也都赞成。而对我自己来说可能是二者兼具,在这个过程中既有我自己对于一直以来这种从业经历的延续,去讲述其他人的故事。另外一方面,在把很多人真正在乎的事情讲出来之外,其实也包含了一些商业上的想法,即内容讲出来之后有没有价值。
媒通社:真实故事计划每月能收到几千篇来稿,据您观察,写作量较大而稿费并不是特别高的情况下,促使作者投稿的原因有哪些?这代表着一种怎样的阅读审美趋向或文化需求?
雷磊:我们整体上还是相信人们的阅读层次在不断提升,人们会在现在偏鸡汤型的阅读基础上更加重视内容,再就是会更加重视真实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并且能够去欣赏、品味、借鉴其他人的一些人生经历和经验。这是我们的一个想法。
真实故事计划现在每天都收到200封到400封投稿,其实现在采取这种投稿形式的媒体非常多,对于大家来说,很多时候稿费这个原因仍然不足以支撑这样一个马上就一百万粉丝的公众号。我觉得支撑大家去写作的核心原因还是要从人的本身去寻找。因为表达自我,表达真实,这本身就是人的需求,我们希望自己的经历能够得到讲述,在更广泛的范围和别人发生共鸣,我认为这是人比较高级的需求。以前我们可能不会有这样的需求,因为我们要为生活、为生存去打拼。那么吃饱穿暖之后,我们就会有这样的想法。
媒通社:采用UGC模式,真实故事计划怎样保证真实性,会不会担心产生大量虚构信息?
雷磊:我们的编辑团队仍然是一个以媒体人为基础的团队,我们出身于南方周末、人物杂志、新京报或者京华时报,以前那些工作方式,现在只是把它平移到真实故事计划这样一个公众号或者说一个项目上面。所以,我们过去在媒体是怎么去做事实审验的,我们现在也在这样做。当然你说这当中有没有一些人是骗我们的,其实有一部分内容是很难审查出来的,比如说一个人的心理活动,或者一个人对过去的回忆。
此外,就算是媒体,也有一些出现不实新闻的可能性,对于一个机构来说,真实一直是我们追求的方向,可能有时候会碰到某些弄虚作假的故事,但我们会全力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媒通社:“ONE实验室”团队解散引发了一大波唱衰“非虚构特稿”的舆论浪潮,但真实故事计划却逆势完成了1200万元的A轮融资,您认为非虚构写作的商业模式在哪里?
雷磊:非虚构的商业模式肯定不是在现在的这种流量基础上。当然我们很多时候能看到,像网易、腾讯、凤凰新闻客户端这样一些大的平台,他们都有意识地在对非虚构内容或者是非虚构写作项目进行扶持。但是我觉得非虚构的整体商业变现不仅仅是在这一块,其首先是在阅读层面,大家会对这样一个内容进行付费,无论是阅读性的付费还是作为出版品的付费。第二个,我觉得就是版权的授权,这两块都将是未来非虚构写作的主要模式。
版权授权方面,我觉得要展开讲。我们希望好的故事能走向荧屏,超脱个人和媒体的层面,成为大众消费品中特定的内容类型。所以我们也是很看好这一块的发展。
媒通社:非虚构写作目前非常热门,且受到业界高度认可,但非虚构文学(特别是特稿)似乎又给人曲高和寡之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现象?
雷磊:我并不觉得新闻特稿是曲高和寡哈,新闻特稿它的生产成本比较高,但是通过一些方式实际上可以把成本降下来。真实故事计划今年也在尝试特稿这条产品线,比如说在十月份推出的特稿——《衡水中学的反叛者》——它当天的整体阅读数在全网超过千万,也算是那几天中一个比较大的爆款型内容。
所以说,特稿这样的写作首先具有巨大的能量价值,目前我们也在探索,将他们结集出版,并且想在影视创作方面也做一些开发或拓展,所以在这块我觉得它不是曲高和寡。这里面的核心问题是写作的人群太少,就是能够掌握并写出特稿文本的人在当下中国,据海鹏所说应该不超过一百个。这才使得其成为一个奢侈品,而且生产成本有点大。我想随着理念的传播,如果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一块的创作之中的话,那么内容肯定会越来越多。
媒通社:上线至今,真实故事计划基本保持着日更的高频率,您认为其中最值得推荐的是哪一篇?
雷磊:我们做了一年多了,这期间真实故事计划推出了很多优秀的文章,去年的话,我比较推荐的,可能是陆遥遥的《最后265天》。主要讲的是,以前人人网的大V,清华大学的一个毕业生,在他生命最后的265天所做的一些事情和准备。文章探讨了一个让中国人思考的核心问题,你如何面对自己的死亡?你如何在这个过程当中尽量做得有尊严?
今年的话我觉得我比较喜欢的有两篇吧,一篇是《衡水中学的反叛者》,还有一篇是《文学的礼物》。第一篇在全网获得了巨大传播,而且它写出了衡水中学作为超级中学的一个全新角度。然后第二篇是讲《甲方乙方》的编剧王刚的,这是关于一位文学家的故事。
媒通社:您会怀念自己在传统媒体写特稿的日子吗?那是一段怎样的岁月?
雷磊:其实是会比较怀念吧,我觉得那可能是一种很纯粹的创作状态,特别是像南周这样,它愿意给自己的记者一些空间,让他去发挥自己的才华。那个时候我们写稿子就是心无旁骛的,一直在琢磨怎么样运用很好的专业技术或者是更加扎实的工作,把一个故事讲得更加完整,更加有公共意义。现在做非虚构的写作,算是把这样一种写作理念推广开来,让更多的人来写作这种个人的故事或者个人和社会结合的故事。